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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 亞洲時報在線  2007/04/04
櫻花:代表日本之美,而非日本之善。
撰文 Spengler
    日本今年的“花見”(hanami,賞櫻花)季節,碰巧與西方的“復活節”和“
逾越節”重疊。這讓我想起,如果教宗本篤十六世在日本的櫻花下享受幾日清閑,
也是一件好事。櫻花綻放是值得注目的,但觀看欣賞櫻花的日本人更有趣。
    就像藤原正彥(Masahiko Fujiwara)教授所說的那樣,日本人也許真的對自然
有一種獨特的敏感性。這位教授寫了一本帶有民族主義腔調的書--《國家的品格》,
並成為日本當下的暢銷書。3月9日,他接受《金融時報》訪問時說,賞櫻顯示了日
本人性格中某些根本性的東西。日本人熱愛生命短暫的櫻花,遠勝過花期較長的玫
瑰(這是英國人深愛的一種花)。這就像是聆聽蟋蟀的歌唱。
    “當我們聽到這種音樂時,我們聽到了秋天的悲鳴,因為冬天就要到來,而夏
天已逝。每個日本人都能感受到這一點。與此同時,我們也感受到我們的生活、我
們生命非常短暫的悲涼。”他說。
    他接著說,日本文化把一切都變成藝術。日本在這方面是獨特的,追求將瞬間
即逝的美,融入生活中最普通的細節中。浮士德(Faust)以自己的靈魂為賭注,相
信魔鬼默菲斯拖菲里斯(Mephistopheles)不能引誘他去嘗試抓住那瞬間即逝的時
刻。日本人的生活藝術,卻只知道這種瞬間即逝的時刻。這是想讓那一刻成為永恒
的嘗試,這正是為什麽日本人總是沉溺於圖畫中。
    從日本人的觀點來看,生活應該是美的。但美的生活未必是善的。藤原正彥教
授本人,就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例子。他對武士道和武士的價值觀充滿嚮往之情,而
正是這樣的價值觀,曾給日本的鄰居造成了難以形容的傷害。希特勒不僅熱愛瓦格
納,也熱愛貝多芬。1943年,偉大指揮家富爾特溫格勒(Wilhelm Furtwaengler)
就是站在巨大的納粹旗幟下,為希特勒的生日演奏貝多芬《第九交響曲》。
    不過,筆者認為,愛因斯坦所執著的自然規律,還不足以為 “善”(Good)作
出定義。日本人肯定也不會這麽認為,因為愛因斯坦的發現,促成了原子武器的發
明,而且愛因斯坦本人在二戰之始,還敦促時任美國總統羅斯福發展核武器。要是
把自然界的內在和諧等同為“善”,作為世界上唯一原爆受害者的日本人,必定會
有意見。
    對我來說,魔鬼默菲斯拖菲裏斯的嘲諷,就足以說明問題了:人類使用其所稱
之為“理性”的烈火,變得比任何野獸都凶險。
    無獨有偶,德國偉大的物理學家、與愛因斯坦一樣信奉柏拉圖主義的海森伯(
Werner Heisenberg),也引導了希特勒製造核武器。巧的是,盟軍趕在邪惡力量之
前製造出核武(如果說盟軍並非代表善的力量,他們至少偶爾能做些善事)。
    事情如此發展,並非其中一方更執著於自然法則的內在和諧──因為領導雙方
核武器發展項目的,都是柏拉圖主義者。美國之所以能先製造出原子彈,是因為希
特勒是頭怪獸,他把愛因斯坦這樣的科學天才趕走了。就如人們老是開玩笑說的那
樣,希特勒要是讓猶太人支持他,他在二戰中就不會失敗了。日本人聽到這樣的笑
話肯定不好受。美國人當時首先獲得原子彈,日本人沒有理由為此高興。但這又是
另外一回事了。
    日本人對自然的自發之情,和愛因斯坦對自然內在和諧的欣賞,都未必與“善”
一致。“善行”雖是善的,但未必就是美的。清洗便盆毫無美可言,卻是善舉。與
櫻花不同,善舉不是瞬間即逝的,而是永恒的。
    欣賞櫻花是一種美的享受。在某種意義上說,欣賞坐在櫻花樹下的日本人,是
更深刻的美,因為他們親近瞬間即逝的自然美的獨特方式,是人類惋惜生命短暫的
最優雅表達方式之一。
    然而,這並不等如“善”。而當想到藤原正彥教授,我就希望日本人可以變得
更好,例如承認他們在二戰中犯下的各種暴行。
    眾所周知,自然而發的感覺,是日本藝術的獨特特徵:瓷漆上難以預測的圖案、
揮灑的書法藝術、印象表現手法的繪畫,以及表達意境的詩歌(俳句)。自然既殘
酷又慷慨,但總是美的。這種平衡與緊張滲透在日本的美學中。藤原正彥教授認為,
這種美學與武士倫理有關。如果自然是自發的殘酷,那麼,人也是自發的殘酷。
    儘管這種比較也許有些奇怪,但日本人在某方面類似猶太人,那就是他們都愛
將某些東西變成永恒,並將其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。正如羅森茨維格(Franz
Rosenzweig)所說,猶太人無數規範著祈禱、飲食和婚姻等的戒律,都源於單一的
動機,即將永恒引入日常生活。正像藤原正彥所言,那就是為什麽日本人將生活的
各方面,都變成藝術。
    但兩者之間的反差,與其相似性一樣強烈。猶太人的食物一般既不好吃,也不
好看,完全不同於精湛的日本料理。猶太人舉止簡單明瞭,而日本人的舉止遵循繁
複的禮節。此外,猶太人的宗教生活,也完全與視覺美無關。
    相反,猶太人的做法是,讓人類的本能服從神啟的戒律。飲食戒條源於承認動
物也接近上帝,即便不像人類那樣接近。婚姻關係使人的性衝動服務於家庭和生兒
育女。祈禱使人的一切活動猶如在人格化的神面前進行。猶太人最古老的教義之一
說,世界有賴於三種東西:托拉(Torah,神啟的行為準則)、崇拜和善行。
    自然界、蟋蟀的世界、地震、櫻花和火山噴發,都有賴於“善行”,這種觀念
的假設是,存在一個關心其創造物的神。對於神而言,自然僅僅是一件外衣,穿破
後就拋棄,並做一件新的。對猶太人來說,自然界並非真實的存在,它是面紗,是
籠罩在上帝寶座上的烏雲。猶太人並不輕視自然之美(猶太人感受到自然之美時會
感謝上帝),但這種美是暫時的,而善行則是永恒的。
    有人會說,自然的外在美,不像其內在美那樣重要。自然的這種內在和諧,不
僅眼睛看不到,而且甚至為心智所不及。愛因斯坦等許多偉大的科學家,都是柏拉
圖主義者。厄普代克(John Updike)在評論愛因斯坦的一部新傳記時,引用了一段
話,這讓我想起了愛因斯坦認為科學同時擁有宗教特徵的看法:“這位科學家完全
沉浸在宇宙的起因……他的宗教感情體現在對自然規律之和諧的著迷……與它(自
然規律)相比,人類一切有系統的思維和行動,都是完全不值一提的一種反映。”
    這些如此令愛因斯坦著迷的自然規律,當然不僅肉眼感受不到,而且只為少數
人所能理解。這完全不同於凡人都能感受到的,蟋蟀的歌聲或櫻花的色彩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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